【楼诚ABO】The last dance 26

       下午四点半,明少爷拎着两盒子蛋糕回到了影楼。敲门前明少爷特意检查了自己的着装和精神面貌,确认无误后抬手拉响了后门上挂着的铜铃铛。

       铜铃铛响了一遍又一遍,却迟迟没有人来开门。明少爷想,我们曼丽估计没听见,于是他又拉了好几遍。

       门终于开的时候,明少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看到开门的人是郭骑云之后,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垮了:“怎么是你呀,半天也不开门。于曼丽呢?”

       郭骑云在前面给一对母子拍照,拍到一半孩子突然哭起来,母亲忙搂在怀里哄。就在孩子抽泣的空档里,郭骑云以一个特工的敏锐接收到了后院的铜铃铛声。

       “我在前面忙着呢!于曼丽,你是不是欺负她了?”郭骑云一把把门拍上。

       “不是我干的!”明台想都没想就反驳了回去。

       郭骑云憨厚的大脸调动所有微表情构成了三个明晃晃的大字:“我不信”。

       “我真的没有,我出门的时候她还笑眯眯地,说让我给她买栗子蛋糕。”明台举起手里的蛋糕盒,“我冤枉啊!”

       郭骑云一撇嘴,脸上三个字转换成了:“就是你”。

       前面传来客人的喊声,郭骑云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说:“她午饭都没吃,你自己去哄吧!”

       扒着门,郭骑云探出头来又嘱咐了一句:“动静小点,我这还有客人呢。”

       明台举起手里的东西就要砸过去,一看是蛋糕没舍得。等他弯腰去脱鞋,郭骑云早跑了。

系带皮鞋脱起来就是麻烦。

 

       尽管明台非常笃定自己没有做错事,可上楼时他还是轻手轻脚蹭着墙根走。根据经验,别人说他干了坏事,他可能真的干了但是自己不记得了。

       贴着门听了听,于曼丽屋里非常安静。明台试着推推门,手劲有些大,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明台自己吓了一跳,追着门要拽回来,于曼丽早听见动静了:“明台。”

       明台干脆放弃了那扇门,任由它砸在墙上,把自己和于曼丽都吓一跳。

       “曼丽,看,我给你买了蛋糕!”明台讨好地把蛋糕盒捧到于曼丽面前。

       于曼丽坐在木窗前做针线活,手里是绣了一半的荷包,一对并蒂莲已经初具规模了。她摇摇头:“你放桌上吧。”

       明台把蛋糕放好,关了门、拖了张凳子坐到于曼丽身边:“郭骑云说你午饭都不吃。怎么,生气啦?我这次真的不方便带你出去,下次我一定带上你,好不好?”

       于曼丽手里活不停,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问:“明台,你是不是去找黎叔了?”

       明台的心猛地跳起来了,他嬉笑着:“你瞎猜什么呢?你要猜也猜我去见哪个相好的,怎么会猜到一个老男人身上去?”

       于曼丽没有笑,直直地看着明台。

       明台的笑容渐渐僵硬了,不敢看于曼丽的眼睛。

       “是不是,明台?你告诉我。”于曼丽追问。

明台握住于曼丽如葱根一样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根根捏过去:“上回人家救了咱们,还给你请了大夫。这么久了也没有给人道谢,我就买了点礼物登门,还个人情。”

       “你给人家送了什么?”于曼丽抽回手,把针线收起来。

       “就买了点沈成大的点心,金华火腿,还有一盒茶叶。”明台张嘴就来,“我也没钱,这些礼物不算太寒酸吧?”

       “你就没给他送点别的?”于曼丽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情绪,让明台的心一点点沉到了谷底。

       “明台,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拿了楼下小黑屋里的东西?”于曼丽的胸脯起伏着,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你是不是以为我发现不了?那是咱们拿命换来的,你居然送给共党做人情?”

       明台的脸色变了,他收起了自己玩世不恭的笑容,冷眼回望于曼丽:“我是组长,我有权处置战利品。”

       “那不是战利品,那是我们的任务!”于曼丽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这是通共行为!通共是什么下场,你难道不知道吗?”

       明台坐着没有动:“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告诉你们。而且,我不认为我是通共,我只不过想要真相。”

       “真相?你想要什么真相?”于曼丽冷笑着质问。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有多大的危害,是通过什么途径运进来的,源头在哪,将来要用在哪里……这一切我都想知道。”明台抬头望着于曼丽,“可是只要把它们交出去,这事跟咱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咱们出生入死,连一个答案都不配知道吗?”

       “你我是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如果上头不让知道,就不需要知道。”于曼丽摇摇头,“明台,这不是你抗命的理由。你穿上军装的那一天就发过誓,你都忘了吗?”

       “我没有忘!”明台猛地站了起来,他低下头望着于曼丽,“我发誓要忠诚,勇敢,我发誓要报国。你也发誓了,可你真的相信三民主义能救中国吗?”

       “我不懂什么主义、什么党派。但是我知道,如果被人发现你通共,军统的家规是不会放过你的,你死定了你知道吗?”于曼丽踮起脚冲明台低吼。

       明台捏住于曼丽的肩膀:“我不怕死,死也要死得明白。之前的上海站怎么没的,他们真的都是死在日本人手里吗?通共?他王天风就没有跟共产党做过交易?日本宪兵司令三浦三郎插手鸦片生意,勾结青帮绑架大户人家,敲诈勒索,赚的盆满钵满。你知道之前是谁在干这种买卖吗?是上海站,是军统和中统!我们干干净净的来,可未必能保证干干净净的离开。”

       于曼丽沉默了,她扭开脸:“你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呢?明台,生逢乱世,每个人都有太多的不得已。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活下去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明台放开于曼丽,他用一种混合着不解、失望、嘲讽的目光打量着他的生死搭档,“为了活下去,你答应王天风入了军统,答应替他去杀人,答应他把自己改造成了一件活生生的武器。你还答应了他做我的生死搭档,其实你跟郭骑云一样,在监视我、牵制我。”

       于曼丽连退两步,巴掌大的脸上毫无血色,一双眸子中似有水光闪烁。她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明台冷静得像一台精准的机器,用自己未曾意识到的残忍语气,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我跟你一样,是王天风精心锻造的一把刀。只不过,我这把刀有可能会割断他的喉咙。王天风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把他手里最好的棋子安插到我的身边。”

       “发誓要相信对方,做唯一的生死搭档,做彼此的半条命,都是假的。”于曼丽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

       她抬起头,笑得璀璨夺目:“谢谢你的坦诚。”

       明台的喉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于曼丽转身要走,明台下意识抓住她的手。于曼丽语气平和地说:“你放心,郭骑云不知道东西少了,我不会告诉他的。”

       于曼丽抽出自己的手,有些步履蹒跚地离开了。明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心,感觉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心里一阵阵地疼。

 

       明楼明诚今天回家比往常早了些,却发现明公馆大门紧锁,喊门也没人应。明诚只好掏了钥匙开门,进来一看,厨下冷锅冷灶,连碗剩饭都没有。

       明楼从沙发茶几上发现了张便条,大意是明镜带着阿香去姐妹家打麻将了,如果打得太晚就不回来了,晚饭让二人自己对付一下。看着便条最后龙飞凤舞的落款,明楼有些哭笑不得,递给明诚:“咱们家大小姐怎么突然想起来打麻将了?”

       明诚一看也笑了:“大姐这些年辛苦操劳,许多爱好都丢下了。今天这么好的兴致,真是难得。饭我来做,大哥先去休息会儿吧。”

       明楼本想出去吃,可家就有这样的魅力,一旦回来了,就不想轻易出门。没奈何,明楼点点:“下碗青菜面就行。”

       厨房是阿香的天地,明诚也不陌生。他从碗橱伸出掏出来几朵香菇、一把青菜,又从米缸里找出来半条鱼干。当明诚端着酒糟蒸鱼干、香菇青菜、葱油面出来时,明楼突然就狠狠地饿了。

       两大海碗的面条和两盘菜吃得干干净净,热水一冲,盘子就洗好了。明诚想了想,饭后水果就别吃了,换成了一杯菊花茶。

       明楼接过菊花茶在书房里踱步,明诚检查确认了家里所有门窗都锁好,才进了书房。一面帮明楼找睡衣,一面汇报最新情况:“夜莺发现汪曼春接受了南田洋子的委托,着手调查医院失窃案,目前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案子发生在海军医院,失窃的又是敏感药品,南田明明可以让特高课悄无声息地开展调查,为什么会启用汪曼春?”明楼思忖道。

       明诚摇摇头:“夜莺当时并不在场,但是汪家的仆人看到高木同汪曼春在楼下说了几句话之后情绪崩溃了。具体的对话内容就没人知道了。”

       “让夜莺继续观察,注意隐蔽。”明楼喝了口茶。

       “黎叔汇报说,毒蝎中午找上门了。”明诚把睡衣摆在床上,方便明楼一会儿更换。

       “毒蝎?他不在家等候指令,出门做什么?”明楼的语调一下子高了起来。

       明诚硬着头皮回答:“毒蝎给黎叔送了三种药品样本,应该是从仓库里拿的。他让黎叔查一下这些到底是什么药,说是想知道事实真相。”

       “这是通共行为,按照军统的家法,杀无赦。”明楼攥着茶杯的骨节有些泛白,“他跟了疯子之后,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明诚撇了撇嘴,心说明台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关王天风什么事。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明台就是好奇心重,怕东西交上来以后石沉大海,他心里的疑问得不到解答。上次黎叔救了他们,明台对黎叔就有了一种信任感。我觉得,这种互动如果能一直保持下去,也许是件好事。”

       “他现在陷得不深,如果黎叔能够对他产生影响,那确实是一件好事。可明台这孩子,看着简单其实心思复杂。叮嘱黎叔不能操之过急,只能等他靠过来,不能硬拉。”明楼放下杯子,“我们原本以为那里储藏的就是军用阻断剂,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明诚大有同感:“那个仓库透着一股邪气。”

       明楼点点头:“我批准明台他们行动,并不仅仅是为了几支药水。我想看到的是日本人对此的反应。只有让他们动起来,咱们才能判断这件事的影响范围和严重程度。如果运气好,我们说不定可以拔掉一批钉子。”

       “咱们在上海的力量太薄弱了,特高课又戒备森严,根本伸不进手去。否则,也不用采取这种高风险低收益的方式了。”明诚看着明楼眉间的皱纹,两个多月下来,似乎又深了些。

       明楼想起另一件事来:“你的饵,撒得怎么样了?”

       明诚笑得眼睛眯起来:“保管让梁仲春体验到人生的大起大落。”

       “你呀,净坑他。”明楼毫无诚意地替梁仲春惋惜。

       明诚扁扁嘴:“比不上大哥,一次能坑一堆人。”

       明楼坦然接受:“多谢夸奖。”

       明诚看看钟,已经快九点了:“难得回家早,大哥洗个澡早点睡吧。”

       明楼叫住明诚:“站住。”

       明诚已经走出去几步,迟疑着转过身来:“大哥?”

       明楼在沙发上坐下来,指着自己身边的空座:“坐下。”

       明诚有些莫名其妙,犹豫着坐下来。

       明楼脸上没有表情:“把衣服脱了。”

       明诚脑袋里“轰”一声炸开了,心里极快地闪过许多念头,却浑浑噩噩抓不住,只能呆望着明楼。

       明楼从茶几下端出来一个漆盒:“你自己脱,还是我来?”

       明诚脸一下子白了,咬咬牙:“我自己脱。”

       话已经说出去了,明诚也不含糊,马甲、衬衣、背心一件件脱得极快。屋里虽然烧了暖气,可碰到微凉的空气,明诚赤裸的上身还是起了一层疙瘩,泛着淡淡的粉色。他有些难堪地扭头看向卧室的方向,避免同明楼目光接触。

       手撑好。”明楼打开了漆盒,拣了一个玻璃瓶出来。玻璃瓶里淡褐色的液体在掌心洇开,明楼把它搓热了,贴上明诚的右肩。

       明诚身体一颤,幸好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不至于向前扑倒。

       明诚的皮肤比一般人白不少,宽肩窄腰,灯光如一条游蛇顺着光滑的脊柱向下隐匿到裤腰里。明楼教这光勾得有些恍神,目光顺着腰线向上,心中的绮念立刻消得干干净净。

       一道两指宽的淤青从右肩一直蔓延到左下肩,右肩的淤青已经高高肿起,看着触目惊心。

       明楼又痛又气,恨声问:“伤得这么重,你也不吱一声?”

       明诚嘴硬:“不碍事,不疼的。”

       明楼气得用了狠劲,明诚没防备,“啊”一声喊出来。

       “不是不疼吗?”明楼手下的劲道一点也不减,顺着肩膀往下用力揉。

       明诚咬着下唇,眼里渐渐有了泪。

       起初,是疼出了生理性的眼泪,慢慢地,明诚心里觉出委屈来。

       委屈两个字,一旦落了地,便在心里扎了根,如野草疯长起来,不一会儿便高过人头,遮天蔽日。明诚心里有股酸楚从胸膛往上冒,在喉头推搡着,肿胀着。可他不出声,死死咬着下唇,忍得辛苦,渐渐牵动整个背都微微颤抖。

       明楼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邪火,明明心疼得不行,下手却一下比一下狠。等他发现不对,已经把整道淤青都揉了一遍。

       明楼强行把人翻过来面对自己,对上了青年含着泪的眼。

       明楼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手掌触碰之处皆是一片冰凉,赶紧捡起衬衣把人裹住。明诚身体僵硬着不配合,一双红了的眼只望着天花板。

       明楼干脆把人整个搂在怀里,胳膊小心地避开了背上的伤。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顺着明诚的脸,贴着明楼的脖子,一直滚进明楼的心口,烫得很,又冻得人直哆嗦。

       “哭什么!”明楼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又说错了,此时他狼狈到了极点,实在不知道拿明诚怎么办,也不知道拿自己怎么办了。

       明诚同人动手的事,被他自己刻意瞒了下来,如果汪曼春不说,明楼还被蒙在鼓里。对方大约是用警棍之类的器械打中了明诚,而且下黑手的经验非常老道。因为隔着厚衣服,刚开始不显,后面一个时辰比一个时辰疼。明诚瞒了开头,自然要硬扛到最后。这两天都忙,明诚也来不及去医院。昨晚在小船上开的枪,没有着力点,明诚把枪架在肩膀上。巨大的后座力冲击下,他几乎痛晕过去。

       幸好,明诚的枪法绝佳,一枪毙命。否则,能不能活着回来就不好说了。

       今天上班路上,明楼看出来明诚右肩肯定有伤,结合前后的信息一推算,吓出一身冷汗。

       走上了这条路,便随时有牺牲的危险。明楼和明诚都很清楚。

       活下去,活着才能看到胜利的希望。明楼不止一次这么同明诚说。

       而明诚这样做,无异于自杀。

       明楼后悔当初心软,让了一步,没有把明诚心里那颗钉子拔出来。

       终究是感情误事。明楼向自己嘲讽地说。

       明诚越哭越凶,把明楼的马甲、衬衣、背心都洇湿了一大片。

       明楼模模糊糊地回想起明诚刚来明家时,总在半夜被噩梦惊醒了,哭湿了自己的心口。

       从那时候起,明诚便长在明楼的心头了。

       他们之间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现在回想起来了,那一天,那一句话,已经错过了一辈子。

       如果退回去,明楼清楚自己的选择还是一样的。

       他知道,明诚的选择也不会变。

       命运根本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权力。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是真的写了台丽的中秋文,但是太虐了,于是我放弃了……

*迟到的中秋文,但是还算很有诚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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