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哥哥,别哭

要问明家哪个孩子最不省心,明家人答案只有一个:明台。

明台生得俊俏,身体健康,性格开朗,就是太不安分。看了西游记的连环画,他敢披着床单从二楼往下跳。朋友出远门前把一条大金毛寄养在明家,第二天保姆大惊失色跑进来,说明台正从狗嘴里抢骨头。幼儿园才上了没两天,老师打电话来说明台欺负同学,明镜抓来一审,竟是抢了男同学的玩具去讨女孩子的欢心。

还是阿诚省心些。明镜向明楼抱怨。明诚正坐在桌角捧着药碗喝中药,隔了一张桌子都能闻见那苦味。嘴唇试了试温度,明诚一仰头喝了精光。这要是换了明台,得几个人摁住了往里灌才行。

明楼在明镜的惊叹声里走到明诚面前,摸摸小孩的脑袋:“阿诚一向乖巧懂事。”

明诚仰起头,似乎想蹭蹭明楼的掌心,但他刚侧过脸,明楼就转身回了书房。快要期末考试了,大哥的课业重了很多。明诚低下头,以前大哥总会记得奖励一块蜜饯给自己。

 楼上响起明台咯咯的笑声和明镜的喊声,明诚端起碗朝厨房走去。大家都喜欢听话懂事的孩子,自己应该更乖才对。明诚对自己说。

可是,他还是有点羡慕明台。

 

明楼写完拉丁文作业,习惯性抬起头朝右前方看过去。靠墙的地方摆了张小小的书桌,高度是按照半大孩子定制的。书桌上的台灯同明楼桌上的一模一样,就是尺寸小了一号。

这张小书桌是属于明诚的,运到的那天明诚围着桌子转了好几圈,就是不敢坐下去。明楼硬把他按在椅子上,亲手教他写了第一笔字。每天晚上七点钟,明诚会雷打不动地坐在书桌后描红,那是明楼布置给他的功课。写完了,明诚也不走,就坐在那盏小小灯光里等候明楼的召唤。

阿诚愿意粘着我。明楼想,视线扫过窗户玻璃,明楼发现自己在笑。

前一阵子明诚病了,明镜不许他费神,这功课就暂时中断了。阿诚这回好像病得有些久,再不见好就得跟大姐说说换个大夫……明楼一面想一面在案头翻捡,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试题集吸引住,刚才那些念头渐渐沉了下去。

复习完功课已经快十二点了,明楼打着哈欠爬上床。他还没来得及进入梦乡,就被明镜叫了起来:“明楼,快起来,明台发烧了。”

明楼昏昏沉沉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怎么发烧了?”

“下午在院子里跑得出汗了,衣服湿透了也没换,到底还是着了凉,拉了几回肚子,这会儿就烧起来了。”明镜一面说一面把外套朝明楼扔过来,“你快点,去仁和医院。”

明家的佣人除了个保姆,其他都是不住家的。明楼开了车子到大门外等着,明镜抱着明台急匆匆上了车,保姆锁好大门也跟着坐到了后座。一脚油门,轿车驶进了冰凉的冬夜。

急诊大夫望闻问切一番后开了检验单让去抽血。明镜派明楼去缴费,自己抱着明台先去了检验科。明楼敲了半天窗户收费处才亮起灯,值夜班的护士嘟嘟囔囔地披着衣服拉开了窗户上的小通道。

化验结果出来后,医生开了口服药品和静脉注射,叮嘱多喝水,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这句话他一般不说,但看这家长的模样应该是富贵人家,还是得提醒一下。

打上针不久就退了烧,明镜总算放下心来,一抬头却发现明楼脸色不好。

“大姐,阿诚一个人在家,我得回去。”明楼从出门就觉得有件要紧的事情,现在终于想了起来。

“阿诚睡着了,没事的。这都快两点了,你开夜路不安全。”明镜不无担忧地说。

“阿诚睡觉轻,容易醒。他要是醒来发现家里一个人没有,该多害怕。”明楼急得一刻也不能待,“大姐,我得回去。”

这么一说,明镜也想起来阿诚刚到明家的样子。那时候的明诚就像一只受惊过度的猫,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恐惧。晚上是明诚最难熬的时光,他总是在噩梦中挣扎着醒来,等明楼发现时,往往看到他抱着被子缩在床脚无声流泪。

“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明镜拍拍明楼的胳膊,“去吧。”

明楼看了眼在明镜怀中睡得小脸发红的明台,抓起车钥匙冲了出去。

回家的路似乎格外的长,明楼把油门踩到底,心里祈祷着明诚还没醒。

拐进明家所在的街区,明楼远远望见家里黑着灯,心里略微轻松了些,看样子应该没醒。他把车停在大门口,拉了手刹后开了小门往里走。客厅大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明楼轻手轻脚地穿过门厅、客厅,幸好他地形熟悉,这一路走来没有撞到任何东西。人的视力在黑暗中失去了作用,其他感官便会异常的敏感。抬脚上楼的那一刻,明楼听到黑暗中有什么细微的动静,窸窸窣窣地像是一只潜行的小动物。

家里难道进贼了?明楼心头一紧,转向东面墙摸过去。墙上挂着一把先人用过的宝剑,开过刃,锋利无比。明楼揿下电钮的同时够到了那把剑,迅速扭身,客厅里空无一人,门窗完好,不像是有人闯入的样子。

循着刚才传来声音的方向,明楼的目光扫过去,顿时浑身如坠冰窖。

明楼书房门口地上蜷缩着小小的一团,是明诚。明楼把剑往条案上一搁,几步跑过去。明诚只穿了睡衣睡裤,光着脚,双腿曲起并拢,胳膊抱着膝盖,脑袋埋进了膝盖和胸腔间小小空间里。明楼不知道明诚在这里坐了多久,或许在大家离开时就醒了。看到家里人都要走,他急忙追出来,鞋也来不及穿。没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汽车尾灯一闪,他就被抛弃在了这栋没有光亮的大屋子里。

明楼伸出手,触及之处皆一片冰凉。他柔声呼唤着阿诚,期待着对方像往常一样展开双臂投入自己的怀里。明诚听到了,他没有动,只是瑟缩着更加贴向墙壁,明楼的每一次抚摸都让他颤抖,宛如被烈焰灼伤。

“阿诚,是大哥不好,大哥不该丢下你就走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你起来,地上凉,要生病的。”明楼跪下来,“阿诚,听话,我们回去睡好不好。”

压抑地哭声从怀抱深处传来,明诚抖得越发厉害,支离破碎地嘟囔着什么。明楼侧着耳朵听了许久才明白,阿诚说,我听话,可哥哥不要我。

这话像是把刀子把明楼捅个对穿,他把明诚紧紧抱在心口,发誓般一遍遍重复:“哥哥要阿诚,要阿诚的。”

得了明楼的保证,明诚终于探出头,把脸埋进大哥的怀抱里。他的眼泪顺着领口一直流进了明楼的心里,密密麻麻地扎出一片针痕。明楼在哭声里想起跪在父亲灵前的自己,绝望而茫然地望着火焰里升腾起的黑色纸屑。那个哭灵的孩子同被桂姨锁在小黑屋的孩子面目模糊地重合在一起,哭声一高一低地敲打着明楼的神经。

孩子滚烫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拂拭明楼犹带寒气的皮肤,明诚抬起头,抽抽噎噎地跟明楼说:“哥哥,别哭。”

明楼在明诚掌心蹭了蹭,哑着嗓子说:“阿诚,哥哥陪你去睡觉好不好?”

明诚点点头,伸出胳膊搂住明楼的脖子。

明楼抱起他,热乎乎一团贴在胸前,衣服上隐约散发的药香如此熟悉,明楼想,我总算没有弄丢了你。

我的小阿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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