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ABO】The last dance 44

      晚上十一点,一列十节编组的军列缓缓驶入上海站。它似乎不愿暴露自己的行踪,进站时连汽笛都没有拉响。

       日本宪兵队将站台围得水泄不通,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只枪蓄势待发。所有的车厢同时打开了车门,南田洋子从第三节车厢探出头来,她的卫兵小跑着迎了上去。

       “长官,旅途辛苦了,欢迎回来!”卫兵们绷直的身体像是一杆杆标枪。

       南田微笑着回了礼,在卫兵伸手去接她手里公文包时却摇了摇头。

       “长官,南京之行您过得愉快吗?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卫兵落后南田半步,用身体挡住了任何可能的射击角度。

       “南京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但是不如上海有趣。我这次的旅行非常愉快。”南田钻进轿车后排,向车外的卫兵下达命令,“让高木去我的办公室等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商谈。”

       “是!”卫兵为南田关上车门,车队缓缓启动,很快消失在上海的夜色里。

 

       高木最近有了个新的爱好,在睡前喝上一小杯红酒。从前他很讨厌失控的感觉,可现在他发现微醺的状态也不错,能够帮助自己摆脱噩梦,一觉睡到天亮。

       接到电话时高木刚把酒倒进醒酒器里,他向电话那边确认了两遍才相信这个命令不是自己的幻觉。抓起枪套和军服,高木匆匆下了楼,跳上楼下的三轮摩托冲出了住所。

       他以最快速度赶到了特高课,刚整理好军容,南田就带着一身寒气出现在他面前:“高木君,你来了。”

       高木条件反射地立正,挺直脊背昂着头大声回答:“长官,高木健太郎向您报到。”

       “不用紧张,坐吧。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南田在办公桌后坐下来,“咔哒”一声打开了公文包,抽出来一份文件,“高木君,我想同你分享一个消息。”

       她把文件推到高木面前:“大本营正式下达了 “零号行动”的执行命令,由特高课负责行动指挥和策划,中国派遣军各部无条件配合。下面那一封,是土肥原贤二将军给我的任命书,我将负责中国方面第三战区范围内的行动。”

       高木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的表情从不敢置信慢慢变成欣喜若狂,他捧着文件的手有些颤抖:“南田长官,大本营终于要启动零号行动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零号行动终于要付诸行动了……我请求您让我加入行动。”

       南田洋子得意地笑了:“我把你叫来,就是要通知你,你将作为我的副手,帮助我完成第三战区的零号行动。高木君,你愿意加入战斗吗?”

       “我愿意!”高木脱口而出。

       “我有一个条件,高木君,我希望你能对我坦诚,无条件的坦诚。”南田从高木手里拿走了文件,“我绝对不允许海军医院失窃案类似事件再度发生。”

       “长官,之前的事情是我的过失,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但是请您给我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我会对您奉上我的无限忠诚!”高木恭敬地低下了头。

       “我们的无限忠诚都应该属于天皇陛下,而我要求的只是你在工作中对我的坦诚相待。”南田洋子伸出手,“高木君,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高木用力地握住了南田洋子的手。

 

       菜市场傍晚关门前特价大甩卖,不少人赶去抢购。虽然菜品卖相都不太好了,可这年头钱不经花,能省一点是一点。黎叔抢到了两块豆腐半个鱼头及青菜豆角若干,菜贩子还免费赠送半块姜和一小把香葱。

       抱着一沓旧报纸、拎着菜,黎叔脚步轻快地往家走,远远就望见有个年轻人在自家门前百无聊赖地转着圈。黎叔脚下一顿,明台迎上来很自然地接过黎叔手里的菜。

       黎叔一边掏钥匙一边说:“幸好今天我去买了菜,要不就只能吃咸菜泡饭了。”

       明台嘿嘿一乐:“有的吃就行,我不挑。”

       这回不用黎叔吩咐,明台拎着小簸箕和小板凳坐在屋檐下开始摘菜,黄叶子都丢到盆栽底下去作肥料。黎叔系上围裙戴上套袖,撒点清水在条石上开始磨刀。磨好的菜刀刀刃雪亮,黎叔麻利地剁好鱼头装盘备用。换个菜板切蔬菜,豆角寸断,淡豆豉一把清水泡开,同姜丝一起码在小盘子里。米是从粮店买的,掺了一半多陈粮,还有不少沙子。黎叔细致地清洗了很多遍,又往砂锅里丢了一把桂花。他这边收拾停当,明台把洗好的小青菜送到了案板上,收获黎叔赞许地点头。

       然而明台还没学会怎么换煤球,他抱着胳膊看黎叔给客厅的炉子续了新煤球进去,鱼头豆腐汤就在那炭火上咕嘟出满屋子的鲜香。这回明台没有着急掀盖子,他拉了张凳子守在炉子前,一面烤火一面发呆。

       黎叔炒完豆角和小青菜,鱼头豆腐汤已经变成了乳白色,锅边泛着一圈金黄的油花。砂锅打开盖,雪白米饭上点缀着点点鹅黄,香气扑鼻。

       明台早就摆好了碗筷,往饭碗里盛了两勺鱼汤。

       “汤泡饭吃了对胃不好,”黎叔不赞同,“先喝汤,后吃饭。”

       明台啜了一小口汤:“汤泡饭才好吃呀。”

       黎叔摇摇头,也端起汤碗喝了一口。热乎劲儿从食道滚落到胃里,顺着血管扩散至全身,一碗汤见底,连指尖都暖和起来。

       明台夹了两筷子豆角到碗里,就着汤泡饭吃得欢畅,一碗米饭很快就见了底。黎叔挑了块鱼肉到他碗里:“当心鱼刺。”

       第二碗饭明台吃得也很快,黎叔给他盛了第三碗。

       这回明台扒拉两口放下了筷子:“那个,还有酒吗?”

       黎叔被他鬼头鬼脑的模样逗乐了:“有,有!”

       明台跳起来:“我去拿,我知道在哪。”

       丢到桌上的酒杯还挂着水珠,明台一手抱着小酒坛一手去抠上面的盖子,黎叔捡起杯子:“别急别急,当心倒你一身。”

       明台揪着提钮上的红绳把盖子抠了下来,被酒气激得眯了眯眼:“好香。”

       一杯三钱三,三杯一两。黎叔刚端起酒杯,明台就一仰头干了,斟满又是一口干,如此反复喝了六七杯才坐下来吃了口菜。

       黎叔慢悠悠喝干了杯中酒:“这坛子要是不够,碗橱里还有一瓶桂花冬酿。”

       明台给黎叔续上酒:“冬酿酒没劲,这个好喝。”

       前前后后喝了三两多,酒劲上来了,明台强睁着眼同黎叔聊天:“上回您说您有个儿子跟我差不多大,他去哪了?也是共党?”

       “嗯,有个儿子,不过丢了好多年了。”黎叔在汤锅里捡了块豆腐吃。

       “怎么会丢呢?”明台又倒上一杯,“他妈妈不管他吗?”

       黎叔苦笑一声:“他们是一起丢的。”

       “一起丢的?”明台努力睁大眼睛。

       黎叔叹口气,给自己斟满:“那时候我在租界做事,动静大了些,被到处通缉。组织上决定派我到广州协助组织省港工人大罢工。那也是个冬天,特别特别冷,我儿子才三岁。他一手拉着他妈妈一手拉着我,蹦蹦跳跳地送到车站。临走前他挥着手说爸爸早点回来啊。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母子。”

       “您没去找他们吗?”明台右手托着脸,在椅子上摇摇晃晃。

       “找了,找不见。”黎叔黯然道。

       “您还记得你儿子长什么样吗?”明台问。

       黎叔想了想:“记得,可那时候他还小,不知道长大后是什么样子,我想象不出来。我儿子长得像他妈妈多一些。”

       明台打了个嗝:“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走了,不要我和我妈妈了。后来我妈妈死了,我就哭啊哭。我大姐把我带回了明家。大姐给我妈妈画了像,我就捧着那个画像叫妈妈。那个画画得特别好,可是我怎么叫,画里的妈妈也不理我。”

       明台从脖子里掏出一块怀表来:“这个是我妈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里面有她的照片,我每次想她就拿出来看看。我爸爸,我爸爸没有照片,我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黎叔望着明台手里的怀表,表情变得古怪起来:“这是你妈留给你的?”

       明台重重地点点头,啪一声摁开了。他喃喃道:“我给曼丽也画了像,跟我妈妈的照片放在一起。我想我妈妈,我想曼丽,我怕我忘了她长什么样子。我不能忘,不能忘,她是我的半条命,半条命啊……”

       这些日子被压在心底的痛苦、委屈和无助喷薄而出,明台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明台哭得酣畅淋漓,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他面对郭骑云不能哭,郭骑云说眼泪不值钱。他想在大姐怀里哭,可是他不能回家。天下之大,明台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没有容身之地。他的悲哀没有容身之地,他的难过没有容身之地。

       他在街上如游魂一般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黎叔家。等他意识到自己的突兀,已经坐在小板凳上洗菜了。

       黎叔家简陋得有些寒酸,可一碗热饭,一杯烈酒,足以慰藉明台。在悲泣中他望见黎叔的眼神,温柔得像大姐,可是神情又像大哥。

       没有了曼丽,这里是唯一能让他感到温暖的地方。


*我特别喜欢写明台和黎叔的互动,让我感觉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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