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ABO】The last dance 16

       闸北区,苏州河畔,文森特修车厂。

       技师齐雄加了一夜的班,总算在天亮前把手里的急活收了尾。主顾是七点钟过来把车子提走的,临走给了齐雄两块钱赏钱。齐雄美得哼起了小曲,换下满是油污的工作服要回家,前脚刚迈出院门,被人给撞了个趔趄。

       来人抓着齐雄的胳膊才勉强站住:“对不住对不住,冲撞了您。我那车坏在巷口了,死活启动不了,劳驾帮我看看。”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个头高挑,样貌堂堂,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像在放光。年轻人跑得气喘吁吁,脸颊发红,身上价格不菲的呢料大衣下摆沾了土,袖口、衣襟上还有油污,看起来有些狼狈。到了门口的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可是老娘一个人在家等自己,齐雄犹豫着要不让年轻人另找别家:“先生,实在对不起,我这熬了一宿刚下班,家里老母亲等着我回去呢。您看……”

       “齐工,你先回去吧,我来接待这位先生。”屋里出来位五十出头的男士,虽穿着深蓝色的工装,可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教书先生。

       年轻人狐疑地看了眼新出来的这位:“您这样子可不像会修车的,像是这里的账房先生。你们到底做不做生意啊?我这还着急去办事呢!”

       “这位先生,人不可貌相,不试一试,您怎么知道呢?”账房先生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拍拍齐雄的肩膀,“走吧,齐工。这位先生一看就是个讲理的和气人,我要是处理不了,过不到半小时,张工也就该到了。”

       齐雄点点头,又向年轻人说了声抱歉,拎着饭盒走了。

       年轻人看向账房先生,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收了起来:“黎先生,你好。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明先生好,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黎叔不紧不慢地往院子里走,“我猜你的车子其实并没有坏。”

       “我车子真的坏了,”明台对上黎叔洞若观火的眼神,语调和声音都低了下来,“能启动,就是老熄火。这是不是也得好好修修了?”

       “听着是有点不对劲。你要是不赶时间就开过来,我给你看看。”黎叔戴上套袖,“我真的会修车。”

       明台转身出去,过了几分钟真的把车子开了进来。

       黎叔让他熄了火,打开前车盖检查起来:“这种情况持续多长时间了?之前有维修过吗?什么时候做的保养?”

       “从我开就这样,保养,反正最近没做过。”明台挠挠头,“还能开我就凑活用了。”

       “这车有些年纪了,保养得还不错。”黎叔修起车来倒是有模有样,明台在一边站着看得有趣。他以前也见过明楼和明诚在车库倒腾自家的那两台车,不过彼时他还小,哥哥们并不带他玩。

       “把扳手递给我。”黎叔头埋在汽车前盖里,手上已经全是油污。

       明台从边上工具箱里掏了一个出来,黎叔刚要接过来,一愣:“这也太小了。”

       明台看了眼黎叔方才捣鼓的部位,确实有点不匹配,翻身回去又拿了把大的过来,递给黎叔。

       黎叔有些哭笑不得:“少爷,这个太大了。”

       明台脸红了,干脆把工作箱拖了过来。

       黎叔的笑容更明显了,摇摇头从工具箱了找了把趁手的家伙:“以前在家没修过车吧?”

       明台嘟囔道:“有司机。有时候哥哥们会修,不让我看。”

       “修车和剪草坪是男士在家的主要消遣,你的外教没有向你提起过吗?”黎叔把火花塞拆了下来,“火花塞不行了,已经开始烧机油了。”

       “我的外教是英国人,他的主要消遣是罚我课后抄写。”明台撇撇嘴,忘了提及他在学校干的那些好事。

       黎叔看了眼明台比一般人秀气白皙的双手:“你幸亏上的是教会学校,要是上的旧式学堂,先生可是要拿戒尺打手掌心的。”

       “谁要是敢打我,我大姐第一个饶不了他。”明台反驳道。

       黎叔拆了新的火花塞包装盒,开始安装:“我听苏医生说了,你大姐把你惯得无法无天,也就你大哥能管管你,还得趁你大姐不在家的时候。”

       明台有些窘迫地挠挠脖子,有个知晓自己从小到大糗事的家庭医生可真不是什么好事。他觉得自己应该发起反攻,不能一直被嘲笑,于是他问黎叔:“黎先生,你是一个人在上海吗?你的家人呢?”

       黎叔手上一顿,继续拧紧螺丝:“是啊,我一个人。我的家人失散很久了。

       黎叔直起腰,把前车盖放下来:“如果我儿子还活着,他应该跟你差不多大,可能没有你个头高,我和他妈妈个头都一般。”

       明台讪讪道:“对不起啊,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没事,习惯了。”黎叔拿毛巾擦了擦手,“劳驾,帮我从热水瓶里倒点水。”

       明台往屋里瞅了瞅,里屋柜台上放着俩开水瓶。他拎出来倒了半瓶在搪瓷脸盆里,又舀了半瓢凉水兑上。黎叔试了试水温,向他道谢,取了胰子慢慢揉搓。明台给黎叔换了两遍水,最后把空了的开水瓶放回原处。

       黎叔脱下套袖,请明台在里屋坐下:“没有好茶待客,别见怪。”

       明台接过水杯,热气袅袅升腾到脸上,温热湿润。

       “你不打算回家看看?你大姐很想你,苏医生说她的胃疾又有反复,除了天气寒冷,精神上的因素影响很大。”黎叔的目光透过水汽投射到明台脸上。

       明台之前被于曼丽问到这个问题,心情无比燥郁,对上黎叔的目光,不知怎的生出一股莫名的心安来。他叹了口气,低声说:“我怎么回去啊,回去就得编故事骗我大姐,我大姐最讨厌别人骗她了。我大哥做了个不明不白的官,阿诚哥又受到这么大的打击……我就怕我回去了,家里更乱。”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干咱们这一行的,一开始不敢回家,干了一段儿,天天想回家。到最后,能不回去就不回去。”黎叔小口喝着热水,“你的心还太软,现在回去确实不合适。”

       明台扯了扯嘴角,到底没憋出个笑来,于是沉默着,捧着水杯发呆。

       两人的沉默被门口的脚步声打断了,有个脑袋从明台的车子边露出来。

       “阿根,你来了。过来过来,别怕。”黎叔站起来走过去,车子后的人这才慢慢走了出来。

       是个半大孩子,身上的棉袄破了几处,露出里面发黑的棉絮来。孩子的头不成比例的大,目光呆滞,手里拎着个竹篮,上面盖着个蓝布。

       黎叔接过篮子,从里面掏出来一个搪瓷茶缸和一个油纸包,篮子递回去,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麦芽糖来。

       孩子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接过糖塞进嘴里,朝黎叔嘟囔了一句什么,黎叔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孩子转过身,一只脚拖在地上,身子一歪一扭地慢慢走了。

       “这是来给我送早饭的。”黎叔端着东西回来坐下,“你吃了吗,一起吃点?”

       “不用了,我出门前吃过了。”明台摇摇头。黎叔也不客气,打开搪瓷茶缸喝了口咸豆浆,舒服得长长出了口气。

       “刚才那孩子是不是生病了?”明台问,“我看他不太正常。”

       “他不是生病了,而是发育不良。”黎叔放下茶缸,开始解油纸包上的草绳,“小时候家里太穷了,母乳本来就不够,后面一直半饥半饱的。等到要发育的时候,身体太弱没法自己合成生长激素,过了十岁,身材和智力就永远定格了。这种缺陷是后天造成的,药石无医。”

       “我见过一个这样的孩子,后来治好了,个头跟我差不多。”明台贴着自己头顶比划了一下。

       “他是怎么治好的?”黎叔闻所未闻,有些不太相信。

       “说来也巧,有个大孩子进入分化期,那天家里其他人都不在,小孩子被大孩子给一口咬在腺体上。医生检查发现大孩子分化成了乾元,小孩子被乾元的信息素催动,有了发育的迹象。后来一直给小的注射大孩子的信息素,直到小的生长激素回复正常。”明台解释道,“医生说,这样的情况极其罕见,两人没有做过信息素配对,信息素直接注入居然没有起排斥反应,可能是小的本身太弱的缘故。”

       “这孩子真是幸运啊。可像阿根这样的穷苦孩子,上哪里去遇见乾元。有好多不到成年就饿死冻死,阿根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幸运了。”黎叔叹气道。

       明台又陪着黎叔坐了会儿,看看表:“黎先生,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黎叔站起来送到门口,看着车子远去。

       他有一种预感,他和毒蝎很快还会再见面的。只是不知道那时,两人是否还能像今天一样言笑晏晏。


*周末份的更新,提前发了。接下来我可能要出一周的差,明天就走。

*我特别喜欢写明台跟黎叔的互动,总想着让他们父子俩能多待会儿

*你们猜,明台真的是去修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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