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枇杷记

*我为什么要答应高考联文啊……这是全国卷一,离题万里,对不起……

*凑活看吧……

 @烟花笑 

故事约摸发生在民国十七年夏初。

自开年便东西南北打得不可开交,等到五月头上又出了济南那样震惊国人的大事,学校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再也静不下来心读书。大小姐明镜接了学校老师的电话,亲自去南京将大少爷明楼接了回来。家里没住两天,又打发明楼带着两个小的回了苏州老宅。

老宅里的日子悠长缓慢,连讲话都比上海要慢上许多,末了颤颤悠悠挑起来的尾音勾得人心里发痒。明楼额角的伤已经结了痂,但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整日里抱着本书坐在廊下饮茶细读。明诚有功课要写,便搬了条案摆在一边,时不时出声提醒明楼不要挠伤口,否则要留疤的。明台不爱念书,整天呼朋引伴地惹是生非。他机灵得很,闯的祸不大不小,起初明楼还教训几句,后头便懒得管他。

小满那天,明台一大早就在屋里鬼哭狼嚎,明楼披衣赶过去,只见柜子里的衣裳丢了一地,搪瓷脸盆同架子倒在窗台下,明台穿着睡衣在床上又蹦又跳,保姆想拉他下来被挠了几回便不敢再伸手。

“明台!你干什么!”明楼喝道。

明台停了两秒又继续闹,保姆战战兢兢站在床尾向明楼解释:“小少爷要穿那套足球服和长筒袜,我找了没找见,小少爷就不高兴了。”

“找不到就再好好找,实在不行——你这么多衣服穿哪套不行?你再闹,大姐可在上海,一会儿挨打没人救你!”明楼高声道。

最后一句大姐在上海提醒了明台,这老宅里大哥说了算。他背着手贴墙站,抽抽噎噎地说:“我就想穿足球服和长筒袜。”气势已然弱了下来。

明楼环顾四周:“这都是你弄的?衣服、脸盆架,再看看你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明家进贼了!”

眼看大哥眉毛已经扬起来了,离挨打咫尺之遥,明台深知下一句答得不好恐怕要挨打,扁着嘴鼓起腮帮子,眼泪挂在长长睫毛上要掉未掉,看起来害怕极了。保姆同闻声赶来的厨娘已经心软了,互相使眼色要对方劝劝大少爷,谁也不敢说话。明诚抱着一叠衣服进来:“原来是扣子掉了,阿香妈妈拿去缝补,再上了遍浆子,脏了好洗,要不这白色洗不出来。”

明台欢呼一声扑过来,明诚不敢扔了衣服又不能躲,幸好保姆伸手扶了一把,这才勉强站住。明诚扭过脸冲明楼使眼色,明楼无奈地叹口气:“穿衣服,把这屋里都收拾好!你弄乱的,你负责收拾。”说罢转身走了。

散文集看完的时候门房送进来一篮子枇杷,说是东山园子里刚摘的白沙枇杷,甜的很,请大少爷尝尝,若是好再送来。东山枇杷是出了名的甜,也娇贵异常,明楼使人给大姐送一筐,特意嘱咐开车去,筐底垫好棉被,否则到了上海不是颠碎了便是沤坏了。

等他吩咐完,明诚已经洗了手剥了十几个出来。雪白的果肉堆在汝窑天青釉洗里,果核也已经剔了。明楼一看便笑了:“怎么把它找出来了,亏得这两年我不怎么动笔墨,要不准吃一嘴黑乎乎。”

明诚一怔:“本来有个缠枝纹的碟子,我没找见,看它它颜色好,就顺手拿了过来。大哥要是觉得不干净,我去换个盘子来。”

“不用,我就随口一说。”明楼坐下看明诚剥枇杷。明诚发育晚,这两年个头开始猛蹿,体重却没有怎么涨,手腕、脚踝分外纤细。他手生得好看,手指修长,皮肤白皙,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辨,终究还是太瘦了。

“大哥,你怎么不吃?”明诚问。

“看你剥枇杷,好像比吃枇杷还有趣些。我家阿诚生得好,同这只青瓷盘子一样,莹润似玉,端方大气。”明楼笑眯眯道。

明诚低着头在筐里挑了几个大的出来:“大哥夸人的方式真新颖。”

明楼见他耳朵尖发红,正要乘胜追击,明台不知道从哪里玩了一身泥回来,伸手抓起剥好的枇杷就往嘴里塞:“好吃好吃,阿诚哥你快给我剥。”

明楼看得直摇头:“怎么又把衣服弄那么脏?”

明台满不在乎地摇着头道:“不怕,阿香妈妈会洗的。”

明诚听了手中一顿,低声说:“小少爷,你这一天换两三套衣服,阿香妈妈也洗不过来啊。”

“那还有保姆嘛!反正有人干,咱们家请佣人不就是干活的吗?”明台自觉说得很有道理,颇为自豪地挺起胸膛。

“想吃枇杷自己剥,我可没领工钱。”明诚推开明台伸向枇杷肉的手。

“阿诚哥你别这么小气嘛!”明台赶紧咽下嘴里的枇杷,“你给大哥剥,为什么不能给我剥?我要告诉大姐,你欺负我!”

听到告诉大小姐,明诚心里突突地跳起来,默默收回手:“我没有欺负你。”

明台刚把枇杷拈起来,还没送到嘴里,就被人拎着后脖领子下了台阶。

敢这么干的除了大少爷再无第二个。明楼深深看了明台一眼,高声叫管家。

这一眼里隐有万丈雷霆,明台虽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但知道大祸临头。他叫了句大哥,明楼厉声喝道:“不要叫我大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管家垂手站在前廊下,明楼指着明台说:“关到后头柴房里,不许给他饭吃,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放出来。”

明台的眼泪顺着脸蛋如断线珠子一般滚下来,扁扁嘴要嚎。明楼道:“你不是要叫大姐,好,大姐明天过来。当着大姐的面我好好教训教训你。”

管家半搂半抱着明台往后头去,明诚走下台阶:“大哥,别生气。”

“我为什么发火,你懂吗?”明楼问。

“民生在勤,勤则不匮。宴安自逸,岁暮奚冀!儋石不储,饥寒交至。顾尔俦列,能不怀愧!”

“还有呢?”明楼神色稍缓。

“明家祖上贩马、贩茶、贩丝绸,吃了不知道多少苦收了多少罪才挣下这份家业。如今子弟自有锦衣玉食,乱世中也比旁人过得舒坦许多。说句不尊重的,往上数三代,明家也不过是干粗活的下等人。小少爷这么糟蹋别人的劳动成果,说大了那是忘本。即便不追念祖宗,也该体谅大姐的不容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将来怎么支撑家业?”明诚越说越小声,“大哥,这都是我胡说的。”

“你说得很对,无论身份高低、钱财多少,“勤”断不能丢了。做事、做学问如此,做人亦如是。”明楼说,“阿诚,大姐虽溺爱明台,大是大非还是分得清。大姐事忙,我常不在家,你要拿出做哥哥的样子来,替大姐大哥管教好弟弟。”

明楼把少年纤细的腕子握在掌心里:“方才这些道理,该由哥哥教导弟弟。这事我交给你,你去教训他。莫怕,万事有大哥给你撑腰。”

明诚用力点点头,道:“大哥,若是明台知道错了,便不要饿他饭了吧?”

明楼揉着明诚的发顶道:“都听你的。”

少年眼睛一亮,拔腿就跑,跑到一半又回来,向明楼道:“大哥,我去去就来,回来再给你剥枇杷。”

“去吧,大哥等你。”明楼说。

那一盘白沙枇杷,在明楼心里甜了很多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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