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ABO】The last dance 46

       “籍贯,年龄,学历。”梳着分头的领班趾高气昂地拿下巴看人,“说啊!”

       “我们都是苏州的,我二十三,”明台捅捅郭骑云,“你几岁了?”

       “我妈说我比你大十个月。”郭骑云小声回答。

       “十个月算大一年吗?”明台掰着手指问。郭骑云比他更懵,连连摇头。

       “唉,真费劲!”领班摇摇头,“学历呢?”

       这下明台和郭骑云都愣住了,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是学历?”

       领班从鼻子里蹦出一个“切”,嫌恶地摇摇头:“识字吗?”

       “我会算数,苏州码子我写得可溜了。”明台抢着说。

       郭骑云根本没想抢,他挠挠头,嘿嘿笑着说:“我,我不识字。”

       “十个月算不算一年你都不知道,也叫会算数?”领班遥指着明台,“吹牛你也吹得像一点。”

       “那我真的会算,我们老板不在就是我收的钱。”明台不服气地说。

       “真的真的,他管钱。”郭骑云用力点头,点得自己都有些发晕。

       领班摆摆手:“吵什么,就你嗓门大是吗?我告诉你们,我们这里可是高档场所,进出的都是日本贵宾和政府官员,接待的时候必须谦恭得体,说话要柔声细语,你们这样的在这就算是骂大街了!”

       领班还要教训,站在阴影里的日本人向前走了几步,领班立刻恭敬地退在一边不再开口。

       日本人在明台和郭骑云面前站住,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向领班交代了两句话就走了。

       郭骑云问:“他说什么啊?”

       明台不搭理他。

       领班走过来:“你们俩明天开始上班,早上七点就得到,不许迟到,迟到扣钱,听见没有?”

       郭骑云喜出望外:“听见了,不迟到不迟到。”

       明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神情有些呆滞。

       领班摇摇头:“阿木林。”

 

       出了海军俱乐部,郭骑云看四下无人,问明台:“刚才那个日本人说啥?”

       明台没精打采地回答:“日本人说留下吧,那个壮的去烧锅炉。”

       “那你呢?你去干什么?”郭骑云追问道。

       明台停下来,没好气地回答:“我,我去扫厕所!”

       郭骑云看着明台的背影哈哈大笑。

 

       南田洋子仔细核对这手里的两份名单,高木端坐在她对面。

       “高木君,不用这么严肃。”南田抬眼看了看高木,“藤田长官给到我的名单和你的这份有一些不同。”

       “长官,藤田长官手里的这份名单是最早的一份。战争是残酷的,有些勇士已经殉国了,但是名单没有更新。”高木不慌不忙地回答,“我这份是根据各部队报给我的最新数据汇总的,所以两份名单有一些出入。”

       “嗯,藤田长官也说了,人员的管理都在你这边。”南田把两份名单都递给高木,“既然藤田长官如此信任你,那人员名单还是继续由你保管吧。”

       高木接过名单:“好的,谢谢长官对我的信任。”

       “各个仓库的武器储备情况怎么样?”南田问。

       “这是截止昨天的各仓库武器储备数据,第三战区范围内的仓库都已经达到或者超过了50%的标准库存量。”高木的案头工作非常严谨细致,南田对此非常满意。

       “然而这个量是不足的,我们要抓紧时间补充库存,确保零号行动的成功。”南田想了想,“我会联系海军参谋部,要求他们加快转运速度。你也要让各仓库做好准备,一旦达到标准库存量,我们就随时可以发动细菌战。还有,丢失的那批药品必须尽快找到。”

       “是!我会努力的。”高木站起来敬了个礼,“长官,没有其他事我就出去了。”

       “我听说汪曼春的叔叔汪芙蕖死了?”南田也站了起来,“上次的行动报告我看了,彻底的失败。到现在我也没有看到任何关于那场行动的解释说明。”

       “长官,汪处长因为悲伤过度已经很久不上班了。”高木犹豫了一下,“汪曼春毕竟不是军人,没有钢铁一样的意志,很容易被亲人的离世这样重大事件击垮。从以往的工作成果看,她还是很有能力的。梁仲春在上次爆炸中受了重伤,短时间内不能出来主持工作。我们可以用的,也就只有汪曼春了。”

       “无能的BETA!”南田洋子鄙夷地说。

       “长官,您曾经是她的老师。我想,您如果给予她适当的鼓励,能够让她尽快恢复到正常状态,重新为帝国工作。”高木立正道,“这是我的个人建议,仅供您参考。”

       “嗯,弱者和强者的区别不在于力量和出身,最根本的不同是精神力。我曾经很看好她,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弱了。”南田洋子有些惋惜地说。

       “明楼先生的事情,对她来说也是沉重的打击。”高木解释道。

       “明楼先生?明楼先生的什么事情?”南田奇怪地问。

       “汪曼春抓捕罪犯,罪犯逃进了国际饭店。她要求一间间客房进行检查,无意中发现了明楼先生和他的秘书明诚在套房里……”高木斟酌了一下用词,“明楼先生在帮助他的秘书明诚度过发情期。”

       南田洋子冷笑道:“我早就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单纯,汪曼春却一直在自欺欺人。好的,我会去看看她的。你去忙吧。”

       重新落座后,南田洋子拿起话筒:“给我备车,我要去汪曼春家。”

 

       汪曼春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床头台灯还亮着,灯柱上手持小巧弓箭的天使笑容天真无邪。汪曼春看了两眼,掀开被子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窗帘没有拉严实,外层纱帘透进来黯淡的光,是个阴雨天。

       汪曼春抓起茶几上的火柴给自己点了支烟,浑然不在意烟灰掉在沙发前的小羊羔皮毯子上。她赤足搭在沙发的另一头,凝望着自己吐出的烟圈,一个又一个在空气中散开。

       楼下隐约有汽车响,寒暄声,抬放东西的摩擦声,最后总以女仆歉意的话语结尾:“我家小姐悲伤过度,一直卧床不起,没法见客,真是抱歉。”

       汪曼春伸手弹了弹烟灰。

       她是悲伤的,以至于在梦里见到了死去多年的母亲。她的母亲是一个性情柔顺的美丽坤泽,脸上总是笼罩着淡淡忧伤,连笑容都透着几分勉强。她给予了女儿无限的温柔和爱,随后死于难产。无力再娶一个坤泽的父亲把怨恨都转嫁到他唯一的女儿身上,漠视是他惯用的惩罚手段。在汪曼春十岁那年,怨恨的父亲在赤匪暴乱中丢了性命,连一句遗言都未曾留下。

       叔父汪芙蕖接管了汪曼春此后的人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世间万物在他眼里都贴着价签,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出卖的,只要对方出的起钱。这世间万物首当其冲的是汪芙蕖自己,然后是汪曼春。

       汪芙蕖对于明楼和汪曼春的恋情采取了默许甚至怂恿的态度,在被明镜一鞭子抽碎后很快为汪曼春选择了另一条道路。汪芙蕖期盼着汪曼春能成为下一个川岛芳子,为他带来权力和财富。汪曼春曾经试图反抗,她哀求明楼带自己走,在那天的大雨里流尽了眼泪。

       南田洋子教给了汪曼春很多东西,最重要的一条是强权即真理。软弱是不可饶恕的,软弱的人无法在这个世界生存。只要足够强大,就无需依仗别人。反过来,那些弱者会来依仗你。

       汪曼春在多数情况下赞成这个说法并付诸实践。残忍为她铺就了一条世人瞩目的血腥之路,她享受着杀戮带来的快意和成就感。可在她心里还有那么一块不甚坚硬的地方,每次南田洋子望进她的眼睛里时,汪曼春都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慌乱。

       汪曼春总是期待能抓住点什么,好让自己不要飘荡在半空中。这种期待是那么强烈,以至于在得到汪芙蕖死讯时将她击倒在地。汪芙蕖是另一个冷漠的父亲,而最终也失去了。汪曼春清点了自己的所有物,她曾经拥有过的一切都失去了。

       香烟燃尽,汪曼春摁灭了烟头。地板有点凉,她懒得穿拖鞋,从酒柜里捞了一瓶威士忌和一只厚底水晶杯。没有冰块,棕红的液体入口后开始燃烧,鼻腔里弥漫着烟草般的焦香。汪曼春长长出了口气,再次躺到沙发上。腰间有个冰凉的硬物硌人,汪曼春换了个手拿杯子,右手探到身下掏出一个香水瓶来。布伦海姆花束,潘海利根出品,来自伦敦。汪曼春贴近喷嘴嗅了嗅那熟悉的味道,那是明楼的味道。

       明楼就像这支香水,清新之中包裹着锋芒,克制而浑厚宽广。这样的男人有些无趣,不够圆滑,却分外让人依恋。汪曼春深刻知道,如果明楼愿意将她纳入怀中,自己将收获足以抵挡一切风雨的安全感。她是中庸,对乾元的信息素不敏感,而明楼对自己的信息素控制得非常严格。除却在床笫之间、情动之时偶尔漏出的一缕,她从没有真正闻到过明楼。

       明楼啊明楼,汪曼春苦涩而甜蜜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汪曼春一遍遍拷问着明楼对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心,她想只要明楼愿意走到自己面前再把那天的话说一遍,她就彻底相信他。

       可是他没有,他站在门外,立于雨中,任雨水沾湿衣裳也不肯冲进来给自己一个真实的拥抱。他总是这样,看似温和有礼,却又冷酷无情。外人都觉得是汪曼春任性,却不知道其实是明楼薄凉。

       跟其他乾元比,明先生很好啦。身边所有人都这么说。

       汪曼春在心里嘶吼,我跟别人不一样,我失去的太多了,所以我更贪婪。我想要一个彻彻底底属于我的明楼,而不是跟什么人分享一个乾元。

       然而没有这样的选项。

       汪曼春不愿再被明楼牵着鼻子走,却发现自己选择的余地少得可怜。她手上沾的血已经够多了,是谁都可以用得很顺手的好刀。她不怕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可刀就是刀,总有被抛弃的一天。

       我还是不够强大,汪曼春悲哀地想,只能做一颗棋子。

 

       “小姐,南田长官来看您了。”女仆在门外恭恭敬敬地说。

       汪曼春心里一惊,赶紧把酒杯放下,环顾四周寻找自己的外衣。

       门猛地被人拉开,南田洋子墨绿色的军服出现在汪曼春的房门口。她被房中浓郁得肉眼可见的烟雾呛得向后退了一步。

       汪曼春穿着睡衣、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的狼狈模样全落在了南田眼里。未整理的床铺、满得溢出来的烟灰缸、脚下喝空了的酒瓶,南田洋子皱了皱眉。

       “南田长官。”汪曼春有些手足无措地叫了一句,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抓着香水瓶,忙扔回沙发上。

       女仆走过来拉开了窗帘,为汪曼春披上外套,又麻利地收走了烟灰缸和空酒瓶。

       汪曼春请南田到沙发边坐下,自己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另一头。

       “我上次看见八重子这个样子,还是你十六岁那年,你叔父刚刚把你送到我面前。”南田叹了口气,“汪老先生的去世令大家都十分悲痛,帝国失去了一位好朋友。八重子,你要节哀。”

       “谢谢。”汪曼春被久违的昵称勾出了眼泪。

       “八重子,我做你的老师第一天起我就一直在告诉你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不会同情弱者,所以我们必须坚强。”南田不喜欢这幅哭哭啼啼的样子,语气中带了些教训的意味。

       “是,老师。”汪曼春有些难堪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我听说你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南田放缓了语气。

       “我没事了,之前有些心悸,老毛病了。”汪曼春强打起精神说。

       “高木同我说起了之前有你主持的电台搜查行动,”南田洋子并不擅长谈论家长里短,工作是她唯一感兴趣的事情,“我认为那是一次很有意义的尝试,尽管途中找到了反扑和破坏。破获电台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找出那些抗日者,而你的行动逼迫他们现身采取行动,也是另一种方式的成功。不过很可惜的是,接下来的搜捕行动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就停止了。”

       这句话落在汪曼春耳朵里,跟往心里扎了一根刺一样难受。76号的搜捕行动在汪曼春病倒后由日本督导队指挥,草野秀吉未出动一兵一卒,甚至连原先参与行动的宪兵小队都收回了。眼下南田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汪曼春病的不是时候,或者说,汪芙蕖死的不是时候。

       “电台搜捕行动是我考虑不周,给主城区的电网系统带来了很大破坏,我应该承担全部责任。”汪曼春还是低头认了错。

       南田摆摆手:“事情已经这样了,追究责任没有意义。汪处长,我希望你能尽快振作起来,把76号牢牢抓在手里,让它成为一把利刃。”

       南田戴着白手套的右手盖在汪曼春的手背上:“我们有悲伤的权力,但是站起来继续战斗才是强者的做法。”

       “是,长官。我一定谨遵您的教诲,不给您丢脸。”汪曼春道。

       南田收回了手:“我听说你和明先生之间有些误会。”

       汪曼春的怒火猛地燃起,南田的傲慢深深刺痛了她。这是来自乾元的蔑视和警告。汪曼春只能垂下眼帘:“没什么,明先生是我的上级,我会全力配合他的工作。”

       南田微微一笑:“你一直很让我放心。”

       抬手看了眼表,南田站起来:“今后有什么行动要提前24小时向我汇报,我会派人协助你的。高木君最近很需要人手,调查海军医院失窃案的宪兵小队我先调给他用了。”

       “是,长官。”汪曼春平静地说。

       南田拍拍汪曼春的肩膀:“保重。”说完昂着头大步离开了。

       听着南田的车队离开,汪曼春把酒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厚重的水晶酒杯在地上滚了几滚,没有一丝破损。

       “大小姐。”女仆听到动静跑上来,缩着头站在门口。

       “给我放洗澡水,把屋子收拾了。”汪曼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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