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ABO】The last dance 22

       上午九点,朱徽茵走进了汪芙蕖的病房。汪家的女仆认得朱徽茵,放下手里叠了一半的被子向她鞠了个躬。朱徽茵笑着点点头,低头看见床脚靠着个半开的行李箱,从箱子里溢出来的华丽裙摆边缘有一道干涸的暗红血迹。

       汪曼春同日本医生一边说话一边从里间走出来,她脸色凝重,看着有些疲惫,发髻倒依旧梳得紧而陡。俩人的日语说得极快,短促的发音略显刺耳。朱徽茵向后退了一步,透过门缝向里迅速一瞥。里间病床上汪芙蕖仰面而卧,胸口的起伏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一根导管深深插入了他被切开的气道,安放在床边的呼吸机持续不断地发出机械性伸缩声。

       这是病人无法自主呼吸才会上的治疗手段,难怪汪曼春的脸色那么难看。朱徽茵收回目光,汪曼春已经送走了医生。

       “汪处长,”朱徽茵把汪曼春惯用的配枪递给她。昨日汪曼春的装扮不适合配枪,便把枪留在了办公室。早上朱徽茵刚进楼道就听到电讯处的电话震天响,汪曼春让她把枪送到医院。

       汪曼春的腰带上总是系着枪套,外套一盖便匿了形迹。她插好枪,又隔着外套摸了一把,心中才稍觉安定。向里间投去深深一瞥,汪曼春转过身大步离开,朱徽茵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下楼就觉出来有点不对劲。日军士兵面色慌张地在医院各个角落里来回跑动,远处时不时传来他们起起伏伏的口令声。

       朱徽茵侧耳听了会儿,低声向汪曼春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人。”

       “找人?”汪曼春皱眉,“是犯人,病人,还是他们自己人?”

       “不知道。”朱徽茵摇摇头,“要不要去问问?”

       “问什么?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忙?”汪曼春白了朱徽茵一眼,“他们用得着咱们的时候,自然就会把电话打到我的办公室。眼下,咱们还是收拾自己的烂摊子吧!”

       汪曼春坐进轿车后排:“梁仲春那边查出什么了吗?” 

       “好像有所收获,化验科的人熬了一晚上,我出来时看到他们给梁处长送了份检验报告,具体内容我没来得及打听。”朱徽茵启动了车子,“不过明先生下午两点要去向周先生汇报情况,所以我想梁处长这会儿应该在去市政府的路上。”

       “那我们也去市政府,一起听听梁处长的汇报。”汪曼春靠在椅背上说。

       “是。”朱徽茵踩下了油门。

       汪曼春抱着胳膊,眼睛微阖,突然问朱徽茵:“知道明先生昨晚在哪里休息的吗?”

       朱徽茵迟疑了一下:“我听说,明先生是回家休息的。明先生本来要过来的,可是明董事长说……”

       “明镜?她说什么了?”汪曼春睁开眼。

       “明董事长让阿诚先生来告诉明先生,如果明先生敢夜不归宿,以后也不必回家了。”朱徽茵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直打鼓。

       出乎意料,汪曼春并没有太大反应,冷笑了一声:“她管得倒挺多。”

       “明先生回来后,好多人都蠢蠢欲动,听说都直接往床上送了。”朱徽茵小心翼翼地说,“明董事长这也是防患未然吧。”

       “明镜根本不在乎我师哥睡了谁。睡了又怎么样,就能进明家?笑话!”汪曼春嗤笑道,“她是一分钟都不想让明楼陪我。”

       这话朱徽茵可不敢再往下接了,幸好汪曼春也没准备再聊天,两人一路沉默着抵达了市政府。

       上午九点,秘书们自觉地在明长官办公桌前站成一圈,每个人手里都捧着等候签批的文件。秘书长明诚往往最后一个出现,手里端着明长官的咖啡。

       明长官对咖啡的要求很高,独爱牙买加圣安德鲁地区高山梯田里出产的咖啡豆。饶是明家有钱,明秘书也费了不少功夫才保证明长官每天能喝上这杯飘着热带果香的醇顺咖啡。

       趁明长官喝咖啡的间隙,明秘书从秘书们手里接过待签字的文件,迅速翻看几眼后按照特定顺序排列好,整齐地放到明先生面前。明长官喝完咖啡后把杯子一递,接过明秘书已旋开的钢笔便正式开始签批文件。

       明长官每打开一份文件,明秘书都会对此份文件的重点和要点进行简要概述。明先生一边听一边翻看文件,往往是明秘书说完了,明先生也已经想好了批语。有时明先生会提些问题,负责的秘书须即刻回复,若是答不上来,这份文件多半要直接退回了。

       明先生的批语多用行草,最后的落款又写回正楷。行草流美洒脱,正楷沉着凝重,如一首激越逸美的乐章到最后有一个雍容大气的结尾,整个版面呈现一种割裂却统一的美感。据说《中华日报》的总主笔胡先生偶然间看见明先生签批的一份文件,对这一笔字大为赞赏,最后硬是把那份公文要走了。曾有人想要模仿明先生的笔迹,皮毛学得七八分,风骨实在学不像。经济司上下都认得明先生的笔迹,其他部门是认章不认人,经济司却是明先生亲笔统领一切。

       秘书们的“日课”一般耗时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故汪曼春带着朱徽茵走进经济司办公区域时发觉四下里安静异常。

       秘书处的门开着,靠门的工位上茶杯还冒着热气。里间是明诚的独立办公室,此刻半掩着门,隐约可以看到墙上挂着的深灰色毛呢大衣。汪曼春扶着门框向室内扫视了一圈,对朱徽茵道:“你回去吧,电讯处不能离人。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看好家。”

       朱徽茵点点头:“汪处长,那我回去了。您脸色不太好,忙完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汪曼春面无表情:“我没事,开车当心。”

       这表情其实已经算的上温柔了,汪曼春对手下人向来不假辞色。朱徽茵不以为意,笑着道了再见。

       明楼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实,留了道两寸宽的缝,里面的说话声顺着门缝飘了出来。

       “这印刷业工人罢工,本归社会局管。吴文中不出头,推给我经济司。我经济司是能给工人们发薪水还是能把他们抓起来呀?”明楼的语气平缓,最后几个字语调向上挑。汪曼春几乎能想象出,明楼此时脸上定是带着无奈地笑容,可看人的眼神是冷的。他总是这样,温和体贴底下是清冷疏离。

       “退回去,不必留档。”明诚的声音铿锵有力,短短几字威压十足。

       秘书们都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椅子拉开的声音,似乎是明楼站了起来:“好了,今天到这吧。”

       门开了,秘书们鱼贯而出。领头的李秘书看见了汪曼春:“汪处长,您来了?”

       汪曼春点点头:“明先生在吗?”

       “在的在的。”李秘书点头不迭。

       汪曼春略一颔首,走进了明楼的办公室。

       明楼侧身站在办公桌前,看着明诚手里一份打开的文件,明诚正低声向明楼解释着什么。明诚敏锐地察觉到屋里多了个人,抬起头正对上汪曼春复杂的眼神。

       明楼也看到了汪曼春,示意明诚出去:“就按你说的办吧。”

       “是。”明诚端起桌上的咖啡杯,路过汪曼春时向她点了点头。

       “曼春,”明楼疾步走到汪曼春面前,“老师怎么样了?脱离危险了吗?医生怎么说,下一步怎么治?”

       面对明楼的一连串问题,汪曼春没有回答。她似乎有些神情恍惚,摇摇晃晃地伸手抱住了明楼。

       明楼的身体瞬间僵直了,很快又放松下来。他回抱住汪曼春,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曼春,怎么了,是不是累了?还是担心老师的病情?对不起啊,昨晚没能赶过去陪你,今天一上班又是这么多事……”

       汪曼春的脸紧紧贴在明楼胸膛上,她听着明楼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比平时听着更温柔宽厚。她贪恋这个怀抱,这个声音和震动,贪恋这熟悉的味道和温度。她贪恋这个男人的一切。

       明楼伸手抬起汪曼春的脸,看到一双流泪的美目。

       汪曼春笑着说:“师哥,我没事,我,就是有点想你了。”

       明楼重新把人抱紧,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

 

       梁仲春十一点半才赶到了市政府办公厅,看到汪曼春时一愣:“汪处长。”

       汪曼春歪坐在明楼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懒得站起来:“梁处长,你再来晚点,明先生就要动身去周先生那了。”

       梁仲春脸上一冷,又马上堆起笑:“是我来晚了,请明先生见谅。”

       明楼放下手里的文件:“梁处长辛苦了,坐吧。”

       梁仲春把拐杖靠在椅子上,打开手里的文件夹:“明长官,这是化验科对燕窝里剧毒物的检验报告。这是一种结构很复杂的化学物质,以前没有出现过,所以……来源也无法查起。”

       “从未出现过?”明楼接过化验报告,“一个厨房的勤杂工怎么能接触到这么罕见的毒药?他肯定是从别人手里拿到的。”

       “我们正在排查他的社会关系,通缉令已经发到了相邻的省市。”梁仲春又拿出一份调查报告,“投毒手法查清楚了。李志飞的储物柜里有一件棉衣,袖子经过了改造。他把毒药溶解后吸附在袖口带进了酒店,然后他拆下来袖子,把毒液挤出存放在一个小罐子里。昨天晚上,他把毒液倒在了抹布上,用那块抹布擦拭刚洗好的汤盅。”

       “所有的汤盅都擦了?”汪曼春挑了挑眉。

       “没有,他擦到一半,被叫去抬水果了,而接手的人换了一块干抹布。”梁仲春把几张照片排开,“这是我们拍摄的现场照片,厨房里所有和李志飞接触过的人都录了口供,基本上可以排除团伙作案的可能。”

       明楼仔细看了照片和报告,点点头:“这就是一匹孤狼啊。”

       “他的作案动机和目标是什么?”汪曼春问,“从目前的调查来看,我叔父的中毒,很有可能是误伤。”

       “据房东说李志飞家三天前就搬空了,在本地也没有任何亲戚朋友。他的出生地在江西,赤化严重,我们无法开展调查。”梁仲春也是头疼。

       “没有作案动机和作案目标,但是凶手和受害人是确定。”明楼合上文件,“你们继续调查,我先去向周先生汇报情况。”

       “梁处长,能不能把同李志飞有接触的人交给我,说不定我能审出点什么来。”汪曼春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汪处长,这些人我们已经仔细审查过,口供都对的上,没有问题。”梁仲春的口气生硬了许多,“如果你的审问是指严刑拷打的话,就算最后有新的口供出来,恐怕也是屈打成招吧!”

       “你!”汪曼春猛地站起来,“梁处长,你说话小心点。”

       “曼春,”明楼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动作温柔却有力地把汪曼春摁在椅子上,向梁仲春点点头:“去吧。”

       梁仲春深明大义地点点头,拎起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

       “曼春,”明楼坐在另一张椅子的扶手上,“梁处长他们熬了一个通宵,到现在都没有休息,工作上可能是有疏漏。但是这件事的严重性,梁处长还是明白的,你多给他们点时间。”

       “师哥,你是不准备让我参与案件调查了?”汪曼春委委屈屈地问,“你宁可相信那个瘸子……”

       “我不相信任何人。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明楼扶住汪曼春的肩膀,“这个案子牵涉太广,最后结局会怎么样我们谁也无法预料。”

       “师哥?”汪曼春心里一动,“你担心有人拿它做文章?”

       “不是担心,而是已经有人这么做了。”明楼从文件堆底下抽出一份小报,“早上刚出来的花边小报,里面详详细细回忆了傅筱庵和苏锡文的恩怨,特意提到38年苏锡文在东京遥控指挥了针对傅筱庵的刺杀行动。如今傅筱庵取代苏锡文成了上海特别市市长,而苏锡文屈居于秘书长的位置。文章写到这里,戛然而止,但它的指向性已经很明显了。”

       “可是他们都好端端的,现在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的是我叔父。”汪曼春一下子就火了,“师哥,难道你的意思是不查了?我叔父活该做了替死鬼?”

       “我刚才还交代梁仲春好好调查。”明楼的语调依旧平稳,“查,一定要,而且要查到底。但是我希望你作为受害者的家属,不要参与进来。这样对于你来说比较安全。曼春,你千万要冷静,不能当了别人的刀。你要相信我,你明白吗?你明白我的苦心吗?”

       汪曼春深深吸了几口气:“师哥,我明白了,我会听话的。”

       明楼宠溺地笑笑:“那就好。”


*虽然我写得慢,可我每章都挺肥的呀,是不是哦(强行挽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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